老戰(zhàn)士馬文獻

記者 王錦春 任富強 文/圖

參加過解放濟南戰(zhàn)役、淮海戰(zhàn)役、渡江戰(zhàn)役、上海戰(zhàn)役、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；頂著美軍炮彈群的轟炸，為戰(zhàn)友尋口糧，為部隊送情報，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；戰(zhàn)功簿上赫然印著榮立二等功一次、三等功四次、四等功一次；今年突發(fā)的新冠肺炎疫情期間，主動捐10000元特殊黨費支援疫區(qū)……沒有淮陽區(qū)退役軍人事務局采集退役軍人信息和推薦，記者很難把這些與一位個頭不高、穿著樸素、身材略顯發(fā)福的老人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
10月12日下午，淮陽區(qū)安嶺鎮(zhèn)楊集行政村馬樓自然村的一農家小院，馬文獻面色紅潤，除了聽力有點小障礙外，整體精神很是不錯。他端坐在木椅上，回憶往事，向記者娓娓講述自己的參戰(zhàn)生涯，個中細節(jié)時而清晰、時而模糊，借助老伴在一旁提示，眼前的九旬老人像穿越劇一樣情景再現(xiàn)了他那些烽火連天、出生入死的經歷，把記者帶入那段血與火的崢嶸歲月。

槍林彈雨屢立功

“我是1947年9月當?shù)谋睍r間已經過去70多年，馬文獻對自己參軍入伍的這一“鏡頭”記憶猶新，甚至能說出當時的細節(jié)。

當時他還未滿16周歲，聽說解放軍在淮陽駐扎時，第一時間打聽到詳細地址：北關柴火行附近。他趕到地方時，部隊已經準備行軍開拔了，馬文獻激動地上去拽住了司號員的胳膊，說：“我要當兵。”司號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：既矮又瘦，渾身上下像是從垃圾堆里剛爬出來一樣?！靶」?，你是餓了吧，這些硬面白饃你拿回去吃吧，別耽誤我們趕路！”

“我不要吃白饃！我是來當兵的！”馬文獻語氣堅決，不容分說，就跟著部隊開始行軍，這一跟就是幾十公里，一直隨軍步行到太康縣。 眼看這倔小伙跟了這么遠，部隊也默許收下這個兵，暫時把他分到了部隊衛(wèi)生所。

馬文獻烽火連天的軍旅歲月開始了。入伍的頭天晚上，馬文獻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吃到了豬肉。

馬文獻跟隨部隊一路北上，途經太康、瓦崗、曹縣。根據(jù)工作需要，他很快被調到偵察營的便衣連當了一名偵察兵。1948年3月，參加洛陽戰(zhàn)役。1948年5月，參加開封戰(zhàn)役。1948年8月，濟南戰(zhàn)役打響，馬文獻所在部隊遇到勁敵國民黨新五師……期間，馬文獻作為偵察兵行動迅速、靈活、體能好，經常活躍在戰(zhàn)斗一線，承擔偵察、送信等重要工作，每次都能出色完成任務。

1948年11月，淮海戰(zhàn)役打響了，馬文獻所在部隊轉戰(zhàn)徐州?！爱敃r已經進入11月份了，冒著槍林彈雨，我們臨時找到了一些木板夜渡沂河，戰(zhàn)友們跳到冰冷的河水中，凍得渾身都沒有知覺了！”回憶到這里，馬文獻短暫地停頓了一下，似乎在斟酌從何處講起。

馬文獻最難忘的還是渡江戰(zhàn)役。他回憶：4月23日，部隊從鎮(zhèn)江開始渡江?？吹浇夥跑姷拇笈诎延娕灤驂牧耍瑧?zhàn)士們非常興奮。當時的風急浪大，很多新兵沒有坐過船，船夫囑咐新兵抓緊船沿不要動，小船在巨浪中顛簸前行，隨時有被掀翻的可能。趁著夜色，戰(zhàn)士們拿起木槳和鐵鍬，全力劃水，飛速前進。時常聽到槍炮聲響成一片，炮彈爆炸激起的水柱像山一樣高，落下來能把人打歪，小船在風浪中顛簸前進。江水湍急，一個漩渦連著一個漩渦，馬文獻眼看著一些戰(zhàn)友被湍流和漩渦吞沒。

在上海戰(zhàn)役中，馬文獻下了連隊。有一次，他送重要情報時遇到敵軍的封鎖線，機智地用一捆柴火做掩體，巧妙地躲過敵軍的機槍和炮彈，及時把重要情報送到團部。

經歷九死一生，馬文獻屢屢立功：在淮海戰(zhàn)役中榮立二等功。時過70年，他已經記不清其余的幾次三等功是在哪次戰(zhàn)役中獲得的。

上海戰(zhàn)役后，馬文獻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。因工作需要，組織要求馬文獻對其共產黨員的身份進行保密，但這個特殊而又神圣的身份，讓他足足興奮了好幾個月。

為戰(zhàn)友尋食物險被炸飛

1950年，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打響，馬文獻所在炮團隨著部隊從上海乘坐火車北上。作為志愿軍第一批入朝部隊，漆黑的夜晚，他們悄悄跨過鴨綠江，到達朝鮮的臨江新義州。

當時還沒休整過來，美國飛機就已經開始轟炸，鴨綠江的橋被炸毀了，抬眼望一片廢墟，火光沖天。馬文獻回憶，他們部隊剛出國就遇到強敵：有著180年建軍史的美國王牌陸戰(zhàn)一師，號稱從來沒有吃過敗仗。我軍在黃朝嶺，與美軍展開了一場硬碰硬的較量。我方部隊在零下38攝氏度、齊腰深的雪地里與美軍在度留峰和西房山兩個山頭展開了血戰(zhàn)。接到命令，我軍的炮兵連續(xù)打了半個小時的炮彈，掩護步兵攻上了山頭。

美軍出動各類飛機數(shù)百架次在上空盤旋，利用炮彈群密集地對我軍進行轟炸?！稗Z！轟！轟！”“嗵！嗵！嗵！”“噠！噠！噠！”炮火聲震耳欲聾。

天上有美軍的飛機超低空轟炸、地上有美軍的大炮狂轟濫炸。極寒的天氣，我們的運輸線數(shù)次被打斷，斷糧多日，戰(zhàn)士們不得不抓把冰雪填肚子?？吹綉?zhàn)士餓著肚子打仗，身為后勤管理員的馬文獻決心豁出命也要找點食物。

“不能讓戰(zhàn)友們等著餓死！”馬文獻冒著美軍的飛機和炮火，匍匐前進，前往美軍丟失的陣地為戰(zhàn)士們尋找食物。

機智勇敢的馬文獻爬到一個小屋里四處搜尋?？吹綁怯刑幍屯?，徒手挖開一尺深的坑后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罐紅豆。在炮彈皮堆里，又撿了幾個美軍沒來得及帶走的罐頭，他如獲至寶，打開罐頭蓋，使勁聞了聞，自己卻舍不得吃一口。他把這些東西揣進懷里，覺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，拼死也要帶回去。他快速爬回，剛跳進我方戰(zhàn)壕，就聽到轟隆一聲，那個小屋被炮彈夷為平地。

他用雪融化成水把紅豆煮熟分給饑腸轆轆的戰(zhàn)士，此次冒險為戰(zhàn)友找來的食物，增加了他們戰(zhàn)勝敵人的動力。此役我軍圍追堵截炸毀了敵軍必經之路上的橋梁，把敵軍的三個步兵團全部消滅，只有坦克團突圍逃跑了。馬文獻所在部隊取得了志愿軍入朝作戰(zhàn)的第一個大捷。

送情報炮火之中揀條命

入朝作戰(zhàn)，除了敵軍的炮火連天，志愿軍遇到最大的困難還有難以適應的天氣。當時，氣溫低至零下40攝氏度，加上當時沒來得及改裝，一些志愿軍戰(zhàn)士還穿著南方的薄棉襖、大檐帽、帶鐵釘?shù)钠ば诒煅┑刂斜家u，凍傷嚴重?！坝捎跅l件艱苦，我們部隊出現(xiàn)軍糧供應不充足，最好的時候也就是一把炒面就一把雪，渴了喝雪水，沒有吃沒有穿，有些戰(zhàn)士在不知不覺中就被凍僵了?！瘪R文獻說。

這時，馬文獻成為了連隊的通訊員。電話電臺經常被打壞，馬文獻時常跑幾十公里路把信送到陣地或指揮部，他已經記不得腳被凍傷了多少次。其中一次，他的腳凍得直流膿水，連鞋子都脫不下來了，在衛(wèi)生員的幫助下，慢慢把襪子揭下來，化凍之后發(fā)現(xiàn)，整只腳的腳趾蓋凍掉得僅剩一個……

“最險的一次是，連長命令我給團長送情報。這段距離在軍用地圖上有三拃長，實際距離是80多里山路，需翻兩個山頭。下午四五點出發(fā)，要求我天明之前要送到首長指揮部。天下著大雨，我披上雨衣，怕耽誤時間，連口炒面都沒有來得及吃，空著肚子就出發(fā)了。天上有美軍飛機，山里還有特工，一個人執(zhí)行任務，我也不知道這次會不會活著回來。當時心里就想著，死也要把信送到，得送了信再死。一路翻山越嶺，走了10多個小時，終于在天明之前，把信安全送到了指揮部。首長對我豎起大拇指，表揚了我。

“回來的路上，要越過一片開闊地，我貓著腰想快速通過。突然被美軍低空偵察飛機發(fā)現(xiàn)了，攆著我狂轟濫炸。我趴在石頭窩里躲著，心想，這回真活不成了。反正信也送到了，任務完成了。后來，又覺得現(xiàn)在還不能死，要看到勝利才心甘。我就與飛機玩捉迷藏，它飛過來打一陣機關炮，我就隱蔽，它一飛過去，我就跑一陣。東躲西藏，飛機過去了，美軍大炮又朝我打來，足足有好幾噸炮彈像雨點一樣落下。我頓時沒了知覺，約半個多小時后，我醒過來，四周靜悄悄的，只看到身邊遍地都是炮彈皮子?！瘪R文獻回憶說，這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。當時已經不知道什么是害怕，因為，類似這樣的遭遇，已不止一次了。

回憶烽火歲月，往事歷歷在目。戰(zhàn)爭結束后，馬文獻于1957年5月被安排到淮陽縣廣播站工作，后又在縣公安局、縣棉麻公司工作，直至離休?！八墒前炒宓拇笊迫税。瑒偼宋榈交搓柟ぷ鲿r，趕上自然災害，眼看俺村的人都快餓死了，他主動拿出自己的40多元積蓄，購買紅薯秧，帶領全村老少自力更生，保住了大家的命……”同村的鄰居告訴記者。

如今，已到鮐背之年的馬文獻還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，精神矍鑠，舉手投足間仍透露出軍人氣質?？吹窖矍暗暮推绞⑹?，馬文獻感慨萬千：“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幸福。我祝愿祖國越來越強盛，祝福我的戰(zhàn)友能安享晚年！”

淮海戰(zhàn)役紀念章、渡江戰(zhàn)役勝利紀念章、抗美援朝紀念章、功勞證……采訪快結束時，在90歲抗戰(zhàn)老兵馬文獻的農家小院中，老人顫顫巍巍捧出一枚枚珍藏了半個多世紀的軍功章，雖然時間久遠，但依然熠熠生輝。②8